顾影当然知道他是恨铁不成钢。虽然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,但眼看他一脸坚决,知道舅舅是把整副心思全放在她身上,真心实意想她好。她就没心思顶嘴了,乖乖应一声:“我这就温习去,您放心歇着吧。”
眼看她舅舅进了屋,放下门帘,掩上窗户,她就拿了本书,坐到门口去读了。
眼神的余光里,看得一些行人偶尔来去,她只当没看见,捧着书默默读着。
忽而眼前衣角一闪,哗啦啦一阵响动,叫她愣了愣,这才抬起头来。
只见是个过路的陌生女人,穿的衣裳倒好,只是洗了又洗,显得挺破旧。手里紧攥着一个小男孩,约莫十二三岁,伸着白生生的小手,还没来及收回去。
这一看,也知道个七七八八。
大概是这小男孩不肯跟着女人走,伸手抓了一把路边的东西,想要停下。不曾想路边拐角是寿衣店,门前放的都是花圈,轻得很,他一抓没能停下,反倒撂下一大片去。
那女人不得不暂停下脚步,对着顾影赔礼:“不好意思啊!”一转头,又有些恨恨地瞪了男孩两眼。
顾影心说:“这可别是遇上了拍花子的,正在拐卖小孩儿呢。”
她仗着方才动静大,惹了几个过路人也看过来,壮着胆子,提高了声音,问那男孩:“你怎么回事?你认不认识她?”
那男孩缩了缩肩膀,抿着嘴,却是点了点头。
“你这小孩儿,说什么呢!”女人明白这其中意思,一时也有点生气,“我是他姑姑!亲姑姑!”
这么一嗓子出来,路人听说是家务事,也就缩缩脑袋继续走路,不再往这边瞧热闹了。
但顾影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股子不对,特别不放心,赶上一句:“那他怎么不愿意跟您走呢?”
“你小孩儿家懂什么?”那女人不耐烦的转过头去,“在家说好了出门听话,这才走几步路,就摸人家店门口的东西!就知道惹祸!”
男孩冲着顾影的方向转过来,却垂着眼不敢看她似的,声音细细的:“对不起,我刚才不是故意的。忽然一拐过弯来,我脚打滑了,就想着扶一下……”
他解释得有点牵强。顾影却也没从这话里听出来更多求助的意思,自家也有些犯嘀咕。
那自称姑姑的女人,态度也软了点:“小孩儿,你看看你家东西没碰坏吧?实在不行,我赔钱给你。”
顾影摆摆手:“没事没事。都是些纸扎的东西,碰不坏。你们走吧。”
女人没再说什么,又扯着男孩,匆匆往胡同最深处走过去了。
顾影小心地抬起那些倒地的花圈,仔细检查有没有碰破了边角,刚检查清楚,又过了不多大会儿,只见那女人又从胡同深处匆匆地走了出来。
她一拐过墙角,顾影就看见了,她走过去时是俩人,回来只单独一个人。便心里一紧,大声喊她:“哎!你带着的那小孩儿呢?”
女人肯定听见了,却把衣领往上拉了拉,脚步走得更急。
顾影心说:“不好了!”赶紧跑出去追上几步,忽然想起舅舅他们在午睡,铺子里没人,不敢追得太远,又高声连连喊了好几下。
女人听了她的声音,简直像是听了催命的鼓,几乎要脚步离地,一眨眼就跑过了胡同口那颗大楝树,顾影就再也看不见了。
顾嘉年和程萍被她几声大叫吵醒了,顾嘉年披着衣裳出来看看,只见顾影一脸着急。
“怎么了?有小偷?”
“舅舅!我刚看到有个路人不太对劲……”顾影简单说了一遍。
“你说她两个人进了胡同底,一个人出来的?”顾嘉年忽然被扰了休息,脑子浑浑噩噩的,一时没想到。
他站在原地,又皱着眉想了想,有这么点印象:“咱们这胡同底,有个三进的大院儿,之前没人住,后来好像是卖给了一家唱戏的。搬家过来的时候,我看是带着几个徒弟呢。会不会是人家把孩子送去学戏,没想到被你撞见了,还当个事在这儿喊,怪不光彩的。”
“那我去看看!”
顾影一句话丢在这还没落地,人就往胡同底跑。
还没到跟前,远远听得有女子呼喝声。
“扎稳!蹲住了!”
再近些,听得里面许多脚步声,匆匆忙忙的,似乎有人跑跳。
到了近前,只见黑漆的两扇大门敞开着,前院里果然有些半大孩子在练功。
顾影一看,就觉得她舅舅说得应该没错。可是她非亲非故的,这么莽撞来找人,不像那回事。要说别找了吧,她心里莫名地搁了这一茬,不研究个清楚,却也不太甘心。于是站在门边,探头探脑,半晌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里面孩子看到了,抽空跟她打招呼:“你找谁?”
顾影这才发现,这里面挥着水袖的、跑着圆场的、翻着跟头的,生旦净丑,男女老少,都是一水的男孩子。
“我打听一声,”她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,“刚才,有没有个女的,领个小男孩——这么高,生得细白细白的,小手特别好看,眼睛也好看。”
听得几个男孩“噗嗤”“噗嗤”就笑出了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