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上还有百多名青年男人,抱着头,缩在泥水里,正是刚才被羯人驱赶的汉儿。
一把菜刀撕开雨幕,准确的劈在一名羯人的脸上,那人惨叫一声,仰面从马上倒下。
李跃一个箭步上去,抄起他手中的长矛。
本想剥下他的铁甲,但左边一骑已经反应过来,冲着他顺起了长矛,催动战马,刺来过来。
李跃赶紧长矛杵地,矛锋对着冲来的羯人,全身肌肉几乎本能的做出各种反应。
这名羯人也异常悍勇,不退不避,就这么直愣愣的撞了过来。
“撕拉”一声,战马的脖颈被长矛撕开,露出恐怖的血肉和白骨,借着冲力,李跃手中的长矛也被折断。
危急关头,李跃松开手中的长矛,就地一滚,依旧是身体的本能,躲开了迎面刺来的一矛,松软的泥地卸去了大半力道。
双手一阵巨疼,但还好没有脱臼。
幸亏现在是雨天,羯人骑兵不能冲锋,弓箭也失去了应有的优势。
倘若是狂奔而来的战马,只需一个照面,自己的双臂肯定保不住。
羯人被战马压住了半边身子,正疯狂挣扎着。
李跃顾不得手臂的疼痛,吼了一声,整个人压了过去,拳头雨点般的砸在他脸上,过不多时,他便没了动静。
但李跃不敢掉以轻心,除恶务尽,抽出他身上的环首刀,割断了他的喉咙。
从血泥中站起,李跃大口喘着气,却奇怪的没有半点不适之感,就连刚才的厮杀也近乎于本能。
另一边的崔瑾更是大杀四方,别看他在水中是一头病猫,在陆地上却是一头猛虎,手中长剑大开大合,在雨水中肆意挥洒,接连砍翻几骑。
不过他也累的直喘气。
羯人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,周围人士气大振,三五成群的开始围杀。
“二弟、三弟,原来是你们!”一人从泥水中爬起惊喜道。
“大哥!”崔瑾大喜。
李跃望着雨水中站着的人,身材魁梧,右脸上一条长长的伤疤从眼角划到耳根,平添了几分狰狞,还没开口,他已经快步走来,眼神温和的上上下下打量,关切道:“三弟,可曾受伤?”
“险些见不到大哥。”
“孟开”这个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中。
“大善!哈哈哈……”孟开仰天大笑,任由雨水灌进他嘴里。
也许是笑声太大,吸引了一名羯骑的注意,此人身上的铁甲明显比其他人厚重,锋利的长槊平端着,直指孟开刺来。
孟开却像没看到一般,依旧在笑。
“当心!”李跃吼了一声。
然而两人本来就离的近,战马三两步就到了。
就在李跃话音出口时,孟开忽然大喝一声,“滚开!”
如同平地里暴起一声惊雷,声势极为骇人,战马被吓得人立而起,但那羯骑的长矛依旧熟练的刺出……
却没有刺中孟开的身体,反而被他反手捉住了长槊,然后顺势撞向战马。
吁……
战马发出一声长嘶,居然被他撞的连退了五六步,最终滑倒在泥泞里。
“大哥神力!”一旁的崔瑾抚剑而笑。
李跃也被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惊到了,虽然战马没冲起来,但居高临下,连人带马带盔甲,几百斤的重量,被他生生撞开……
“死!”孟开反手一槊,直接刺穿了那名羯骑的铁甲,将人钉在地上。
羯骑一时没死,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孟开却在雨中大笑。
这一手彻底击溃了羯骑的抵抗之心,纷纷向雨中逃窜。
但都被喽啰们围杀了。
此时地上忽然窜起一人,翻身上了一匹空荡的战马,动作一气呵成,所有人都在提前庆祝胜利,完全没想到羯人会撞死,待反应过来,已经逃进雨幕中,还扔下一句话,“黑云山贼酋,他日必来复仇!”
“不能让他走!”孟开翻身上马,但马术不行,没跑几步,人和马都滑倒在泥地里,其实就算没摔倒,也很难追上,很多羯人常年在马背上,骑术了得。
崔瑾取来一把弓箭,瞄向雨幕之中隐约的身影,箭还未射出,弓弦却散开了……
大雨快速吞没了那名羯骑的身影。
孟开从泥地坐起,喘着气道:“他娘的,算这厮命大!”
众人开始打扫战场,羯人身上的一切都被拔了下来,甲胄、弓箭、环首刀、衣服……
连马尸都没放过。
孟开牵来两头健马,“二弟、三弟,你们一人一匹!”
“多谢大哥!”崔瑾拱手一礼。
“谢大哥!”李跃心中感动。
这念头一头驴子能换三个青壮,一匹健马更是宝贵。
“自家兄弟,何必多言!”孟开爽朗的捋了捋头发上的水。
虽然打赢了,但伤亡不小,死在羯人矛下的就有四十多人,受伤的更是不下百人。
很多人胸腹受伤,躺在雨泥中哀嚎。
“死了这么多人,如何向赵广交待?”崔瑾眉头紧蹙。
“交待?赵黑子敢他娘的多嘴,就休怪某手下无情,一个贼鸟寨子,还真当自己是大王了?”孟开露出强人本色,挽了挽手中的刀。
李跃这才记起兄弟三人寄人篱下。
“他们是高力禁卫!”一个喽啰举着块铁牌子道。
第六章 回山
石虎夺位之后,取骁勇善战羯人万余组建禁卫,晋成帝咸康四年(公元338年),赵太子宣帅步骑二万击朔方鲜卑斛摩头,破之,斩首四万余级。晋康帝建元元年(公元343年),也就是前四年,赵太子宣击鲜卑斛提,大破之,斩首三万级。
得罪了高力禁卫,等于得罪了羯赵太子石宣。
孟开自雨中翻身上马,朝着众人笑道:“都快饿死了,还怕他石宣?他若真敢来,可手刃之,以报国仇家恨!”
轻松的语气让众人渐渐放下心来。
这年头熬一天是一天,今天都过不去了,哪还顾得上明日仇人上门?
战场很快就被打扫干净,二十一名羯骑,跑了一人。
其实若不是这场大雨,再多的人也奈何不了他们。
“他们怎么办?”崔瑾指了指泥地上羔羊一般的汉儿。
孟开甩了甩手,“山上也没粮了,让他们自身自灭。”
崔瑾心软一些,“如今遍地豺狼虎豹,他们弱不禁风,只怕很难存活……”
“上山就能活下去吗?”孟开笑着反问。
“好歹有条活路。”崔瑾的目光转向李跃。
孟开也望了过来,“老三,你觉得如何?”
“水灾不是旱灾,过两月就褪去了,大哥要跟赵广斗,手上总要有自己的人马。”李跃换了个角度劝说。
其实这些少年青年挺过这两月,吃上几顿饱饭,力气就来了。
人多力量大,无论想干什么,人多一些总是好的。
孟开哈哈一笑,“那就听老三的。”
崔瑾大声道:“愿者随我等上山,不愿者自去。”
李跃以为这些人会留下,毕竟有救命之恩,没想到却是一哄而散,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。
气得孟开破口大骂:“养不熟的狼崽子!”
其实想想也是,这些人宁愿当阉奴也不愿反抗,就知道他们早就没了血性。
有血性的人在司马家和胡人的双重祸害下,早就死的差不多了。
永嘉之乱前,先有的八王之乱,司马家的几个王爷杀来杀去,手段不比胡人仁慈多少,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,一个张方,其恶名至今在中原大地上流传,可止小儿夜啼。
最终有七个少年,五个女孩愿意留下。
一问方才得知,他们的家人都被羯奴杀害了,没地方可去……
尸体连同重伤者就那么丢在雨中,没时间收拾,崔瑾实在看不过去,转头回去,用他的剑给那些重伤者一个痛快。
李跃刚才查看了几人,多是胸腹贯穿伤,失血过多,如今连吃的都没有,药材更是不用想了……
哀嚎声在雨声中戛然而止。
或许这对他们而言,是一种解脱。
没人觉得残忍,反而称赞崔瑾仁义……
黑云山属于嵩山,而嵩山属于伏牛山脉的一支,东西横卧,雄峙中原。
其东是八门金锁的洛阳,其北是浩浩黄河,东南则是传统的中原之地。
晋永康二年,八王之乱,赵王司马伦篡权,齐王司马冏等自许昌起兵讨之,司马伦惧,夜使人披羽衣上嵩山,伪称仙人王乔,言有天命在身,却依旧不能挽回军事上的颓势,屡战屡败,最终被拘斩于金墉城。
黑云山并不黑,也没有云,甚至不太险峻,但道路非常崎岖,从青山中蜿蜒而出。
加上大雨,道路泥泞,极难行走,有些地方根本过不去。
孟开只得下令喽啰们抬着十六匹战马上山。
弄得他们怨声载道。
不过这年头战马比人宝贵,受再高的待遇都理所应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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